留學倫敦 ，算是 在 外 國 過 了 一 次 年 。 不 過 ， 入 鄉 隨 俗 ， 因 為 洋 人 的 過 年 就 是 耶 誕 節 。 記 得 一 九 八 五 年 我 遠 赴 英 國 ， 研 習 西 洋 文 學 ， 每 個 星 期 只 有 一 天 的 課 程 ， 說 來 算 是 十 分 輕 鬆 。 平 時 ， 只 要 沒 課 的 話 ， 就 會 去 逛 逛 書 店 ， 到 音 樂 廳 ， 聽 聽 古 典 音 樂 。 因 此 ， 行 程 倒 是 非 常 固 定 ， 日 子 一 久 ， 不 免 覺 得 沉 悶 。
然 而 ， 耶 誕 節 即 將 來 臨 時 ， 鬧 區 的 大 小 商 店 開 始 打 出 SALE 字 樣 ， 泰 晤 士 河 邊 的 皇 家 祭 典 廳 也 推 出 應 景 節 目 。 面 對 大 節 日 的 來 臨 ， 不 免 要 好 好 規 劃 如 何 吃 喝 玩 樂 。
當 時 ， 令 人 永 生 難 忘 的 是 ， 耶 誕 節 前 一 個 星 期 去 上 課 時 ， 最 後 一 堂 是 我 導 師 的 課 。 那 天 ， 她 一 進 教 室 ， 突 然 間 帶 了 一 瓶 法 國 紅 酒 ， 打 開 後 ， 便 發 給 每 位 同 學 一 杯 。 此 時 ， 氣 氛 變 得 和 緩 許 多 ， 而 大 家 也 顯 得 興 高 采 烈 。 其 實 這 堂 研 討 課 平 時 帶 給 大 家 很 大 的 壓 力 ， 因 為 整 年 都 要 討 論 英 國 女 小 說 家 維 吉 尼 亞 ‧ 吳 爾 芙 的 作 品 ， 況 且 班 上 只 有 五 個 同 學 ， 老 師 規 定 每 位 都 要 隨 時 發 表 意 見 。 湊 巧 這 節 是 討 論 她 的 小 說 《 燈 塔 行 》 （ To the Light house） 。
這 本 小 說 呈 現 人 往 往 太 強 調 自 我 ， 以 致 造 成 人 際 關 係 的 疏 離 ， 即 使 夫 妻 之 間 也 經 常 唇 槍 舌 戰 。 男 主 角 經 常 以 男 性 中 心 的 觀 點 ， 諷 刺 太 太 。 所 以 燈 塔 的 意 象 凸 顯 人 生 存 在 世 上 往 往 是 孤 寂 ， 但 太 太 死 後 ， 先 生 則 完 成 女 主 人 的 心 願 ， 帶 領 孩 子 去 拜 訪 燈 塔 。 顯 然 ， 一 趟 燈 塔 之 行 也 意 味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溝 通 ， 令 人 備 覺 溫 暖 。 這 使 我 想 起 當 時 在 倫 敦 的 臺 灣 留 學 生 屈 指 可 數 ， 而 這 節 所 討 論 的 內 容 也 使 我 想 起 客 居 異 國 的 孤 獨 ， 而 一 杯 紅 酒 下 肚 ， 也 就 覺 得 老 外 也 有 溫 暖 的 一 面 。
通 常 每 星 期 四 一 下 課 ， 為 了 紓 解 上 課 的 壓 力 ， 必 定 會 去 音 樂 廳 聽 聽 古 典 音 樂 ， 或 消 費 一 番 。 眼 前 耶 誕 節 將 至 ， 百 貨 公 司 和 大 小 商 店 開 始 打 折 。 首 先 ， 當 然 要 到 英 國 最 大 的 哈 洛 茲 百 貨 公 司 去 逛 一 逛 。 目 前 ， 這 家 店 已 名 聞 全 球 ， 尤 其 是 老 闆 法 耶 迪 的 兒 子 曾 和 英 國 王 妃 黛 安 娜 在 法 國 發 生 車 禍 ， 兩 人 一 起 共 赴 黃 泉 。 有 趣 的 是 ， 這 位 大 老 闆 居 然 還 申 請 不 到 英 國 的 公 民 證 ！ 不 過 ， 店 內 賣 的 都 是 高 檔 貨 ， 出 門 在 外 ， 還 是 節 省 為 妙 ， 因 此 就 買 了 一 包 哈 羅 茲 水 果 茶 ， 以 證 明 自 己 到 此 一 遊 。
既 然 要 精 打 細 算 ， 較 為 平 民 化 的 大 賣 場 ， 倒 是 值 得 一 探 究 竟 ， 如 馬 莎 （ Mark ＆ Spencer） 便 是 好 去 處 。 這 家 連 鎖 店 遍 佈 歐 洲 ， 即 使 在 香 港 也 有 分 店 。 老 闆 是 猶 太 人 ， 太 太 是 日 本 人 ， 名 叫 馬 克 壽 子 ， 本 身 也 是 名 作 家 。 近 年 來 ， 這 位 作 家 寫 了 幾 本 書 討 論 英 國 的 風 土 民 情 ， 在 日 本 還 高 居 暢 銷 排 行 榜 。
我 個 人 覺 得 這 家 店 最 好 的 是 老 爺 褲 ， 有 的 在 英 國 製 造 ， 有 的 在 以 色 列 加 工 ， 當 然 夏 天 的 T恤 衫 ， 品 質 也 十 分 柔 軟 ， 價 格 也 很 便 宜 。 至 今 我 偶 爾 到 香 港 一 遊 ， 也 還 會 買 幾 件 回 來 。 此 外 ， 馬 莎 的 帆 船 鞋 也 十 分 耐 穿 ， 本 身 又 在 義 大 利 製 造 ， 手 工 精 細 。 不 過 ， 當 晚 只 買 了 一 件 打 折 的 獵 裝 ， 折 合 台 幣 只 有 三 千 元 ， 真 是 划 算 。
血 拚 之 後 ， 一 回 家 ， 便 安 排 隔 天 的 節 目 ， 想 來 還 是 要 好 好 享 受 英 國 式 的 文 化 品 味 。 其 實 ， 倫 敦 的 夜 生 活 頗 為 豐 富 ， 除 了 小 酒 館 和 電 視 節 目 外 ， 兩 家 歌 劇 院 隨 時 演 出 英 語 和 義 大 語 發 音 的 歌 劇 ， 而 皇 家 祭 典 廳 與 巴 比 肯 中 心 更 有 古 典 音 樂 會 ， 當 然 長 達 好 幾 年 的 《 悲 慘 世 界 》 和 《 貓 》 隨 時 都 可 以 去 欣 賞 。
當 時 ， 我 挑 選 的 節 目 是 皇 家 祭 典 廳 的 芭 蕾 舞 《 胡 桃 鉗 》 ， 由 俄 國 音 樂 家 柴 可 夫 斯 基 作 曲 ， 皇 家 芭 蕾 舞 團 演 出 。 顯 然 ， 這 齣 舞 碼 是 應 景 節 目 ， 因 為 內 容 演 的 是 在 耶 誕 舞 會 結 束 後 ， 一 位 魔 法 師 將 男 女 主 角 帶 入 魔 幻 世 界 ， 讓 他 們 見 識 中 國 舞 、 阿 拉 舞 ， 以 及 俄 羅 斯 的 踢 踏 舞 ， 當 然 觀 眾 在 欣 賞 芭 蕾 舞 之 餘 ， 也 可 體 會 到 異 國 情 調 。
大 飽 眼 福 之 後 ， 隔 天 就 到 書 店 逛 一 逛 。 其 實 ， 在 倫 敦 的 書 街 穿 梭 ， 十 分 愉 快 ， 因 為 它 緊 臨 中 國 城 ， 逛 累 了 ， 也 可 以 到 粵 菜 餐 廳 ， 大 吃 一 頓 ， 可 謂 一 舉 兩 得 。
當 時 ， 我 常 去 的 書 店 是 位 於 大 英 博 物 館 附 近 的 狄 龍 書 店 ， 新 書 十 分 齊 備 ， 而 耶 誕 期 間 ， 更 有 一 些 廉 價 書 供 應 讀 者 。 所 以 一 連 好 幾 天 我 都 呆 在 那 裡 大 肆 採 購 。 其 實 ， 在 國 外 大 城 市 留 學 ， 優 點 就 是 淘 書 十 分 容 易 ， 缺 點 是 花 費 較 大 ， 一 進 書 店 很 難 克 制 購 買 欲 。 記 得 有 位 同 行 的 老 師 ， 本 身 取 得 獎 學 金 ， 經 濟 較 為 充 裕 ， 一 年 下 來 ， 竟 然 買 了 四 十 多 萬 的 書 。
一連逛了幾天 ， 耶 誕 節 終 於 來 臨 ， 女 房 東 終 於 要 大 展 手 藝 ， 宴 請 大 家 ， 於 是 我 邀 請 班 上 一 位 香 港 同 學 到 家 做 客 。 這 位 女 房 東 是 來 自 臺 灣 ， 在 倫 敦 買 了 一 棟 房 子 ， 平 時 收 取 房 租 為 生 ， 而 且 房 客 也 可 以 搭 伙 ， 不 過 她 開 飯 的 時 間 跟 英 國 人 一 樣 ， 所 以 大 家 往 往 要 等 到 八 點 半 才 能 享 用 遲 來 的 晚 餐 。 幸 好 ， 她 還 算 慷 慨 ， 偶 爾 會 開 洋 酒 請 客 。
在 英 國 留 學 ， 臺 灣 學 生 大 多 無 法 適 應 單 調 而 無 味 的 英 國 菜 ， 如 碗 豆 、 肉 片 、 炸 魚 、 馬 鈴 薯 ， 一 開 始 尚 覺 新 奇 ， 但 幾 天 之 後 就 覺 得 厭 煩 。 為 了 善 待 自 己 ， 當 然 會 經 常 到 中 國 城 買 菜 ， 下 廚 準 備 三 餐 。 所 以 很 多 人 會 煮 菜 每 每 是 在 留 學 期 間 學 會 的 ， 而 且 有 的 還 是 無 師 自 通 。
回 想 那 晚 吃 了 很 多 美 味 可 口 的 中 國 菜 ， 我 的 香 港 同 學 也 順 便 大 飽 口 福 。 按 英 國 人 的 慣 例 ， 耶 誕 夜 要 是 到 朋 友 家 作 客 ， 必 須 開 車 ， 因 為 倫 敦 地 下 鐵 到 晚 上 十 點 就 停 止 營 運 。 因 此 ， 客 人 要 是 沒 車 搭 ， 必 須 留 他 過 夜 。 當 晚 ， 我 禮 貌 上 向 房 東 說 一 聲 ， 要 這 位 同 學 留 宿 。
隔 天 一 醒 來 ， 便 是 迎 接 耶 誕 節 的 來 臨 。 吃 完 早 點 ， 我 們 倆 就 搭 地 鐵 前 往 倫 敦 塔 一 遊 。 十 一 世 紀 ， 諾 曼 人 攻 入 英 格 蘭 ， 征 服 者 威 廉 登 上 王 位 ， 開 始 建 造 此 塔 。 這 座 充 滿 歷 史 痕 跡 的 城 堡 已 經 變 成 觀 光 景 點 。 最 醒 目 的 是 ， 身 穿 文 藝 復 興 時 代 的 御林軍 制 服 ， 而 塔 中 一 間 密 室 是 國 王 專 門 處 決 政 敵 而 設 的 。 過 去 ， 名 宰 相 湯 瑪 斯 ‧ 摩 爾 因 宗 教 觀 點 與 亨 利 八 世 有 所 差 異 ， 最 後 被 處 死 。
但 王 后 安 ‧ 博 林 也 因 婚 外 情 而 死 於 刀 下 ， 她 的 女 兒 便 是 著 名 的 伊 莉 莎 白 一 世 。 這 位 新 女 王 也 曾 被 軟 禁 於 倫 敦 塔 ， 後 來 被 釋 放 後 ， 才 登 上 王 位 。 有 時 候 ， 逛 逛 歷 史 名 城 ， 表 面 上 看 似 平 和 ， 但 背 後 卻 隱 藏 許 多 暴 力 。 難 怪 德 國 思 想 家 班 雅 明 指 出 ， 文 明 的 進 展 包 含 了 野 蠻 。
以 上 所 述 是 我 在 異 國 度 過 耶 誕 假 期 的 經 歷 。 算 來 倒 是 享 受 了 兼 有 精 神 和 物 質 所 帶 來 的 樂 趣 。 不 過 ， 至 今 仍 覺 得 恍 恍 惚 惚 ， 十 分 新 奇 。 目 前 ， 英 國 的 臺 灣 留 學 生 以 倍 數 成 長 ， 想 必 他 ． 她 們 必 定 有 更 有 趣 的 假 期 ， 因 為 倫 敦 在 九 ○ 年 代 更 呈 現 源 源 不 絕 的 活 力 。
註解：一位好友提到倫敦之旅，剛好找到舊文，順手一動，貼在 Medium 。本文提到的內容，是1980年代中期的倫敦。新倫敦活力十足，美術館、流行時尚、文化創意，在在教人耳目一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