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戰時期的中山北路

辜振豐
6 min readDec 11, 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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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0年代,台北中山北路,最醒目的是 — — 蔣經國車隊、美國小說、美軍。

1976年春天,離開寒氣逼人的泰山訓練中心之後,便到圓山動物園隔壁的中山北路憲兵隊報到。營區附近是美國第七艦隊海軍通訊處,門口有美國憲兵站崗,對面則是美國超市,頗像好市多。有趣的是,第七艦隊的任務,一來防止共軍犯台,二則阻擋蔣介石反攻大陸。

當時,中山北路警衛之多,令人驚訝!以小蔣車隊來說,大約有七部車,小蔣的是別克(Buick)黑色大轎車,身邊的「七海隨護小組」則是搭著雙B小車,偶爾出現一部偽裝的「順風計程車」,每部車後面用布包著三支衝轟搶。

小蔣住的的官邸就叫「七海」 — — 一到大直海軍總部旁邊的小路就可以看到,但路口的警察會擋住你,所以是特別區。早期,這區原本是一位美國將領的官邸,後來調回美國之後,蛻變成七海官邸。

蔣經國接班

1970年代中期,蔣經國接掌國民黨主席兼行政院院長,行政院便成為台灣政治中心。

1975年,我到行政院當便衣憲兵,一上哨,身上還帶了一把左輪手槍。當時很多人搞不清楚行政院的位置,因為新聞局的紅磚樓(目前拆掉了)將行政院大門擋住。

當時,行政院最特別的一道光景,就是小蔣上下班。早上7點,小蔣旗下七海隨護小組的一部 BMW 先遣車先到。一到7點53分,路口憲兵會吹一聲哨子,「七分鐘」到達行政院。因為車隊一出來,一路綠燈,前面還有一位交警騎著重型機車開導!

小蔣一下車,大門左右武裝憲兵和帶班哨一起敬禮,但他很會做人,回三個禮!門外廣場早已佈滿各單位的警衛,如便衣和武裝憲兵、警官隊、交通警察、國安局聯合警衛督導官、參謀中心參謀。小蔣上下班這種場面,路人看到可能誤以為在拍電影!

老美聯中制蘇

正值冷戰年代,美國為了對抗蘇聯,開始大打中國牌,祭出「聯中制蘇」的戰略。每逢美國國務卿季辛吉一到巴基斯坦,便突然失踪。許多人納悶之餘,後來發現季辛吉暗地搭飛機到北京去見毛澤東和周恩來。周恩來是中共國務院總理,一度兼任外交部長。周的外交戰略可謂「猛狠準」,使得台灣在國際外交戰節節敗退!

最後,外交部的別名就是「斷交部」。但小蔣也不是省油的燈,他啟用辜振甫搞起地下外交,彌補國際外交的損失。辜老智慧過人,外語能力強,足以擔當重任。顯然,周恩來棋逢對手!

當時,三位大咖常常出現在行政院,除了辜老之外,另外兩人則是美國大使安克志和《中國時報》創辦人余紀忠。台美外交關係岌岌可危,小蔣時時要跟這位美國人過招。至於這位報老闆是夫人派,報紙偶爾會批評國民黨,小蔣當然要拉攏一番。

英文書店

中山北路也有好幾家英文書店,如「圓山」、「敦煌」、「金山」,店內供應觀光客翻版的美國小說,當然一些台灣愛書人也會到此光顧。當時,知名小說家如納博可夫( Nabokov )、傅敖斯、波赫斯、海勒(《Catch-22》作者)、薩德、卡爾維諾等人的作品都赫然亮相。如今,這些名作大多翻譯成中文,而第七艦隊海軍通訊處也變成足球場,在在呈現時代的變遷!

傅敖斯《法國中尉的女人》

我喜歡中文「危機」這兩個字,因為「危」困之時,乃有轉「機」 — — 英國作家傅敖斯

1970 年代,英國凱普出版社( Jonathan Cape )正值鼎盛歲月,旗下擁有不少重量級作家,如諾貝爾作家萊辛和馬奎茲。當時,一位無名小子,衣衫襤褸,突然捧著一堆稿子,闖進辦公室,指名要見總編輯麥奇樂。兩人一開口,便相談甚歡,後來麥奇樂答應推出《法國中尉的女人》。

這個人就是傅敖斯( John Fowles)。此書一上市,不久成為全世界的暢銷書!回想當年,傅敖斯從劍橋大學法文系一畢業,連連失業,即使一包煙也買不起,一度浪跡希臘擔任英文教師。後來,因慧眼編輯出手拉抬,數年之後,乃成為大富翁,甚至在倫敦買下豪宅!

《法國中尉的女人》之所以迷人,關鍵在於你可以當成經典作品,你也可以視為通俗的愛情小說。也難怪學院派要研究,普通讀者幾乎人手一本!英國劇作家品特更將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。1970年代,台北中山北路的書店,是美國軍人和觀光客必逛的景點,商機無限,所以推出很多精裝的翻版書,波赫斯、納博科夫、卡爾維諾、品瓊等名家之作,舉目可見。可想而知,傅敖斯的《蝴蝶春夢》(The Collector )、《法國中尉的女人》、《藝術家筆記》都赫然在內。

傅敖斯苦盡甘來,鹹魚翻身,加上醉心於存在主義,對於人生必然有一番深刻體驗!一時技癢,埋首書桌,完成《藝術家手記》。本書體例,段段格言警句,深獲人心,頗像《超譯尼采》!例如,論及「焦慮」,人對於名利有焦慮,對於愛情有焦慮,無法掌握生命的意義也有焦慮,對於死亡更有焦慮。曾經跟一位詩人聊天,他提人生有好幾個關卡,如情關、血關(社會地位)、錢關、壽關。看來,這兩人的觀點,不謀而合!

震撼世界的俄國流亡作家納博科夫

我該感謝誰呢?也許是時時照拂人類命運的精靈,也許是會逗幸運兒開心的溫柔鬼魂 — — 納博科夫《說吧,記憶》( Speak,Memory)

納博科夫出身於俄國大戶,父親曾擔任帝俄高官。俄國革命之後,家產一夕之間,蕩然無存。1920年代,舉家流亡柏林。不幸的是,他父親遭到暗殺,不久又跟未婚妻解除婚約,寫起文章,不免字字心傷,句句慘然。頹喪懊惱之際,乃計劃前往法國南部散散心。

啟程之前,於1923年5月8日參加一場化裝派對。當時,一位來自彼得堡的猶太才女,身上暗藏一把手槍,也來躬逢盛會。有趣的是,她並非蘇維埃的女殺手,而是納博科夫的粉絲,平時經常閱讀他的詩集。酒酣微醺之際,這兩位流亡文青突然眸光互射,火花傳情。

她的名字叫薇拉,主修物理,但精通英法兩國語文,任職於出版社。此後,兩人從戀愛到結婚,薇拉始終是位得力的助手,不但是納博科夫的繆思、版權經紀人、司機、譯者、打字員,更是《洛麗塔》的催生者。《洛麗塔》 在世界各國大賣之後,日進斗金,納博科夫便辭掉康乃爾大學教職,跟薇拉移居瑞士的Montreux Palace大飯店。

他說:「大飯店四周湖光山色,賞心悅目,我再度回到童年的夢幻世界!」 顯然,命運對他的痛加摧殘,但憑著才氣、鬥志、幽默、搞笑、寫作再度站起來,並感謝命運!

美國人再度回來了

1977年,退伍後,剛剛考上大學,美國大使安克志半夜到大直七海官邸,告知台美斷交!2018年內湖 美國在台協會(AIT) 超級大樓落成,規模不下於當年,不久便開始啟用。美國人再度回來了,美國重返亞洲!!國際情勢大變,中美關係開始緊張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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