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位政治人物,踩到香蕉皮,摔了一跤,半小時之內,竟然湧進一千多條留言,獻出同情跟祝福。去年在一家書店演講,一位編輯也來湊熱鬧,根本沒有傾聽內容,只是會後提醒主辦人要擺好海報。這讓人想到鄉下舉辦婚禮,通常都會有幾個乞丐進來幫忙端盤子。
十幾年前,有位號稱成哥的設計科學生,到義大利留學,對自己充滿了信心。他深信到處受到各方的關懷跟矚目。有一次梵蒂岡舉行大會,教宗公開亮相,他遠遠拿著望遠鏡,赫然發現教宗對他揮手並投以微笑。
他認識一位西西里姑娘,使出渾身解數,苦苦追求,結果郎有意,妹無感,只好放棄,但理由是她老爸是西西里黑手黨大哥,一旦出問題,恐怕遭到追殺,於是回到台灣。其實,他本來就打算回台灣。
奈良の美智小姐
他能言善道,到處串門子。有一陣子經常在城邦出版集團亮相。每次進電梯,總是講得眉飛色舞,尤其認識很多國際名人。有一天,他講得天花亂墜,說隔天要到日本拜會藝術家奈良美智,甚至跟他一起聚餐。身邊剛好有一位粉絲,驚聲尖叫,馬上拜託他務必要取得簽名。他露出詭異的微笑說:「沒問題!」
成哥每次處理事情,頗具彈性。即使不順利的話,他依然面不改色。這次當然不能空手而歸。他搭著新幹線到奈良市,除了瞻仰大佛之外,也到了一家麥當勞速食店用餐,看到櫃檯小姐名牌刻著「美智」,靈機一動,就請她簽名 — — 「奈良の美智」。簽完之後,他認為日本的小姐如此彬彬有禮,有求必應,簡直如同神明,而且更相信做人一定要遵守信用!
名人的慣性舉動
名人的理想生活,是自由自在,最好在路邊吃牛肉麵,沒人認識。這是生命承受之輕,也是低調。但偶爾會擺向高調,當大家視線不集中,他開始不甘寂寞,繼而蠢蠢欲動,比如說自報姓名。小說家王文興到過一家書店,逛來逛去,半個小時後,赫然發現店家女主人竟然視若無睹,只好自我介紹!
無名小子,如同中元節的好兄弟,有形體,但大家看不見他,所以時時要蹭名人,有位朋友,一見面,就得意洋洋地提到跟某家大公司的董事聚餐聊天。有時候會揶揄他說:「那位董事有送你股票嗎?」他愣了一下,苦笑說:「倒沒有!」
但有些作家從來不亮相,如果曝光,那就是被狗仔隊拍到。比如說,法國思想家布朗修或是美國名作家沙林傑。在服裝設計界也有一位頂級的設計師,那就是馬丁· 馬吉拉(Martin Margiela )。相傳只要代理商到公司去洽談生意,他都會亮相,但總是神神秘秘,絕對不會自我介紹。
名人應該包括作家、高官顯要、企業執行長、明星以及晚近的建築師或服裝設計師。他們 一生當中總是有負擔,好比說擔心生命安危,結果到處都是警衛。
上個世紀末,出於因緣際會,當兵期間,輪調到行政院擔任便衣警衛。當時權力中心 是行政院,而不是嚴家淦的總統府,如此一來,警衛特別森嚴。
上個世紀的領導中心
當時,新聞局大樓還沒有拆掉之前,擋住行政院大門,蔣經國上班出入大門,路過行人根本搞不清楚,而且周遭警衛高達五十名,其中有貼身隨扈、憲兵、警官隊、交通警察、參謀中心以及國安局督導官。
有一陣子,我負責行新聞局後門的警衛,直接面對行政院大門,只要有要人來見蔣經國大概都略知一二。他們是辜振甫、余紀忠、以及美國大使安克志。坦白說,這些要人跟我們一樣,會拉肚子也會感冒流鼻水,晚年會洗腎如辜老,或像小蔣罹患糖尿病,出門還坐輪椅,往生前幾分鐘,屬下匆匆忙忙拿著「金山牌」信紙寫下遺囑!
大人物看多了,覺得也不夠如此,這就是我的啟蒙之旅。千禧年之後,我出了好幾本書,當起作家。每年都會收到阿扁以文化總會會長之名,寄來邀請函。內容是到台北賓館參加派對,並一起照相。
但收到之後,還是沒有應邀前往。政治人物會下台,但作家要是繼續推出作品,那就沒有下台的問題啊。作家要是有創造力,寫到死為止,那才是「下台一鞠躬」。愛爾蘭大詩人葉慈死前幾分鐘,竟然在修改詩稿。 那一句名言 — — 「對死神投以冷眼」,則刻在他的墓碑上。
作家跟政治人物平起平坐
英國西敏寺地下墓園裡,作家跟政治人物,是平起平坐的,好比說小說家亨利 · 詹姆斯和詩人艾略特,跟邱吉爾是左鄰右舍。
法國作家蒙田說,對於貼身僕人而言,沒有一個人是英雄。所謂「人」,早年是王公貴族,當今則是企業的執行長。他們有生老病死,要是生不逢時,碰到革命年代還會被砍頭,如英國的查理一世在倫敦街頭遭到革命黨處決,後來法國的路易十六跟瑪麗皇后緊跟其後。
孟子提到,說大人,則藐之。我們並非說客,只要不卑不亢就好。作家章君穀評論晚清官場,指出助人行獵,儘可並駕齊驅,至於良弓小狗,那是做不得的。
作家好友邱振瑞提到,一位好友長期擔任日本大明星的口譯工作。有一次,唐澤壽明來台訪問,到處都有粉絲忙著跟他拍照,使得他星心大悅,唯一遺憾的是,這位大姐竟然無意合照。於是唐先生納悶道:「妳怎麼不跟我合照?」聽完之後,她只好微笑以對。我們面對名人,是否應該有底氣?大家自行決定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