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經濟學

辜振豐
Jan 29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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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人生活,大抵需要三項元素 — — 氣血、金錢、故事。氣血宣暢,身體健康;金錢流通,食衣住行無礙;至於故事,則是穩定內心。人類大腦是具有特別的結構,適合故事,因果關係,條理分明,尤其自動排除負面因素或矛盾內容,好讓自己在社會上站得住腳,或高人一等。

從文學層面來說,故事又稱為「敘事」或「小說」,日本人叫「物語」。小說的定義,較為狹隘,牽涉到無中生有,瞎掰亂扯。早期一個國家的創建,先要建構國家物語,但通常叫神話。中國神話,盤古開天之類,單薄淺顯,蒼白無力,所以發展到後來,小說不發達。

但西方神話,如希臘羅馬,則多采多姿,而神祗家族,系譜分明,人神互動,愛恨情仇,刀光血影,讀來興味盎然。從敘述詩到晚期小說,如荷馬《伊里亞德》、《奧德修斯》歷經《傲慢與偏見》到《追憶似水年華》。

日常生活中,每每圍繞著故事。比如說,出身窮苦人家,為了消除心中的苦惱自卑,每每瞎掰自己是貴族後代。日本早期歷史中,有兩大家族 — — 源家和平家,到了戰國時代,童年當過人質的德川家康,虛構自己是源家後代,而父親出身地方小官的織田信長則自稱是平家後代。

一位大姐的女兒提到,某日下午街上巧遇高中同學,興衝衝說:「下午要搭飛機到倫敦,跟查理王子喝下午茶!」顯然,這位同學自認是屬於上流家庭,但是不是「寄生」,則有待查證。

其實,有些企業家演講或接受訪談,內容也會加油添醋,尤其強國商人。中共前文化部長王蒙,也是名作家,提到不要以為那些企業家多神多厲害,有人隔年被查稅而鋃鐺入獄!

有些名人甚至造假學歷,後來東窗事發,遭到起底,顏面丟盡。其實,這些傢伙如同井底之蛙,缺乏想像力,搞不清楚潮流,像賈伯斯讀到大一,便離開學院高牆,才有亮麗的故事出現。20世紀初期,英國小說家維吉尼亞伍爾芙,學問好,文筆也好,根本連小學都沒讀!

賈伯斯以創意起家,將照相機和手機結合成智慧手機,衍生巨大的化學作用。晚近,經濟學開始跟文學結合,打出一片新天地,比如說,羅伯席勒《故事經濟學》。

他提到求學時代,讀到1930年代的美國歷史,只探討股市崩盤,失業率高漲,苦思之下,覺得還有故事,因為故事如同病毒一樣,會不斷流傳。後來,他發現當時流行省錢大作戰的故事,大家聊天內容,大多是無法出國旅行,便開始重視家庭擺設,也就是說日常生活中,時時不斷變化料理、桌子、椅子,好讓自己覺得身處異國空間。

其實,他忽略了一點,就是好萊塢電影開始大行其道,許多人失業了,整天無所事事,只好進電影院殺時間,想必社交內容應該不乏電影情節。

故事也牽涉到生命的變化跟轉型。前一陣子,有位詩人談到自己又回來開書店,原因是曾經加盟一家出版集團,後來玩不下去。過去,老闆笑嘻嘻對詩人說:「我等待很久了!」還給他一筆小錢,讓他自由發揮,原本以為可以自由出入,不必受限於朝九晚五。

這位集團上司,鼓勵跟內部其他大出版競爭,如今看來詩人認為,倒是像同日本戰國時代的「下剋上」。被老闆掃地出門,也不能怪他,因為人家也投資一筆錢,我只好安慰說:「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!」但又添加一句話 — — 「我等很久了」,也是棺材店老闆的心聲!

生命想要轉型,是舊有的人生物語崩壞,輕則焦慮不安,重則造成神經症、憂鬱症,編造新故事而加以實踐,才得以消除。個人如此,國家又何嘗不是?!

台灣開始撰寫新故事,如防疫成功,更有半導體晶片工具機,揚威世界。反觀美中貿易戰開打,老共處處顯得焦慮不安,彷彿周恩來鄧小平的「淡定年代」已經一去不復返。

當台積電帶領一批人到美國設廠,連帶供應鏈也跟著過去。在此以小說為例,英國作家維吉尼亞伍爾芙《燈塔行》,是一部探討男女融合的故事。丈夫是大男人,總是對太太冷嘲熱諷。當太太編織襪子,準備送給燈塔守候人,但丈夫冷面冷心說:「明天會下雨,不要去!」

這一家有位畫家好友叫麗莉,非但看不去,連畫作也無法完成。太太死後,丈夫開始懷念太太,想到其溫柔體貼,心中開始連連肯定,最後主動帶著兒子,搭船送襪子給燈塔守候人。到了小說結尾,畫家靈悟到男女的融合,拿起畫筆一畫,完成一幅畫!

未來的軍事衛星,甚至電動車,都需要晶片。老美指名台積電到美國,開發三奈米甚至一奈米,彷彿畫家最後一筆,完成最後一里路!美國也為未來寫出新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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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辜振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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