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歌因緣

辜振豐
4 min readDec 7, 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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吟詩架詞的過程,如同米開朗基羅從石頭中找尋雕像。

大學期間,喜讀詩詞,但解讀功力,尚屬初期階段,只好旁聽見習。主修英美文學,夜間上正規班,白天到中文系選讀詩歌課程。有幸親面名師教誨,日漸深得詩歌三昧。

「杜甫詩」,由汪中老師開課,強調杜詩大開大合。秋風徐來,台上吟誦「詠明妃」 — — 群山萬壑赴荊門,生長明妃尚有村,一去紫台連朔漠, 獨留青冢向黃昏……。群山圍繞荊門,卻用「赴」,杜工部用字奇險,「生長」置前,是倒裝句,效果十足,而王昭君不得皇上青睞,卻許配匈奴,一去紫台,意味死別皇宮,「青冢」再度凸顯「死亡」!

古代文人,學而優則仕,落寞時刻,每依北斗望京華,歌詠明妃,暗地影射自己無法出任官員,不免哀怨有加。

隔年旁聽「東坡詞」,老師蕭繼宗,是國民黨大老,亮相時,黑色轎車加一襲長袍,一上台,吟起蘇東坡「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」。霎那間,彷彿置身於鄉間私塾,面對的是科舉落榜,宦海浮沉的老學究!

西方詩歌卻有所差別。古代史詩,如荷馬《伊利亞德》,既敘述戰爭的惡果,但也強調男女之情出了問題,必將引發在災難。因為海倫跟巴里斯私奔,引起希臘聯軍攻打特洛伊。

到了中世紀,西方詩歌浪漫有加。普羅旺斯吟遊詩人,鍾情貴婦,但單戀單相思,頗有貴族氣息,「受苦」乃是提升自我,淨化靈魂,以便達到神的境界。

文藝復興,但丁初會比阿翠絲,一見鍾情,《神曲》詩然而生。她在詩中甚至引領詩人上天堂。詩人創作詩歌,天上繆思靈感加持,而凡間愛人更是詩情的震央!佩脫拉克十四行詩,羅拉是他心中的女繆思;莎翁情詩中,則是黑美人。

十七世紀,玄學詩人約翰 • 唐恩更有巧喻。如「跳蚤」一詩,跳蚤吸吮男女雙方血液,化為愛情結晶。海明威《戰地鐘聲》(For Whom the Bell Tolls ) 典自他的詩句 — — 不要問鐘聲為誰而響,鐘聲為你而響。

早年,歐洲小鎮塔樓,鐘聲掌控民眾作息,也是送終的信號。大城時鐘則是商業往來,進貨出貨的記號。商人心中孕育 — — 時間就是金錢。法蘭西歷史學派大將阿蘭 • 柯爾班(Alain Corbin) 《大地的鐘聲》頗有詳細的論述。

約翰 • 唐恩影響了現代詩歌,如艾略特、奧登。艾略特《荒原》中,視當代歐洲為荒原,起頭 — — 四月是最殘酷的季節…..。當時,大詩人的第一任太太罹患憂鬱症,一度前往瑞士,請求榮格診斷,心情低落,可想而知。

出身美國名門,私下結婚,經濟遭到家人封鎖,只好到洛伊茲銀行擔任職員,收入微薄。中年之後,詩作風起雲湧,令譽遠播,晚年擔任英國大出版公司 Fabor &Fabor 的老闆,娶了年輕女秘書,又得到諾貝爾文學獎,可謂否極泰來。大詩人能揚威歐美文壇,要歸功於母親。因為他媽媽認為,自己是失敗的詩人,從小便培養兒子練習詩作!

學詩到教詩歌,妙事連連。上課期間,英國文學史課堂上,考試答題,深獲老師稱許。有一天,老師點名叫到我,笑嘻嘻說:「你適合教英國文學史!」想不到,一語成真。後來到東吳大學任教,第一年就教英國文學。課堂上,要唸詩並當場翻譯,接著解讀內容,是一大訓練,也是挑戰。

教了多年之後,前輩同事李俊清老師請病假,系上要我擔任代課老師。李老師出身西南聯合大學,是聞一多的學生,曾經註解艾略特《荒原》,由書林出版。蔣經國擔任國防部副部長期間,他是英文秘書,一度勞累到吐血,住進榮民醫院時,依然要拿著打字機,繼續打字翻譯。他智慧過人,只好三十六計,走為上策!

多年前,離開教壇,專心寫作。年屆不惑之年,開始翻譯波特萊爾《惡之華》。翻譯詩歌,是一大挑戰,尤其《惡之華》。翻譯是幫外國作家用中文創作,是拉鋸戰,時而鬥爭,時而和解,因此翻譯也隱含創作!但期間太勞累,罹患重病,差一點到鬼門關報到。脫險之後,竟然寫出第一首詩,也許是波特萊爾的鬼魂前來加持。

此詩如下:

他者驟然而來

難以預期

邂逅愛情 大多惚惚接受

財富降臨 拒絕或接納

病氣襲來

治療或共存

死神前來叩門

呼叫一一九

或求助於人民保姆

或乾乾脆脆乞靈於莊子

為自己鼓盆而歌

此後,斷斷續續寫了好幾年,其實臉書是最好的操練空間。希望明年能夠順利推出詩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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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辜振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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